让沈六没想到的是,那无情道却并非无情人。

    闻已先前是一脸血污,而后是满身焦土,让人着实无法看清形容。现如今洗洗干净站在她面前,更像是个邻家不知所措的小小少年。

    他神色低落羞愧,语带歉疚,就这样捧着一盒三朵凝露花,一步一步拜地上了合欢宗门。

    “……我毫无防备地结婴,心中是陌生茫然的。那天被顾长老送回阁中后我便连忙闭关休整,昨日傍晚才刚刚出关。那纸笺我明明有郑重收好——是我失察大意,连累了沈道友。”那小少年声音越说越低,连着脖颈耳后都是一片羞愧的红,似乎血液都快蒸腾开来,“……我听门中师兄长老说,你……你受了折辱。我很愧疚,十分愧疚。”

    那小少年咬了咬嘴唇,轻声开口,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般,声如蚊蝇,目光却坚定:“沈道友救我两命,大恩无以为报,若……若贵宗门有无上法门,我愿将这一身元婴修为,尽数回馈沈道友,绝不藏私。”

    沈六呆了。

    这傻子以为合欢宗是什么邪门歪道吗。

    在这修真界竟还能以双修术夺人修为?若真如此,那这满山的姹紫嫣红莺莺燕燕,怕不是早就被打成妖魔鬼怪,全宗上下齐齐整整一锅端去魔域地界了。

    她不语,思索了半晌却干脆接过了闻已手里的木盒。一路颠簸,那小少年都满身风尘,可这三朵凝露花娇艳欲滴,并排静静躺在木盒之中,分毫不乱。

    “我要你修为做什么,你的命也本不是我一人救的。”

    她平静开口,“这凝露花我收下了,是你还我的,我不推辞。而你家阁主赠与我的凝露花,我也不会归还。”

    有风拂过门外花丛,是生机交错沙沙作响。

    沈六顿了顿,继续道:

    “你家阁主说话令我难过不喜,即便他是前辈,我也还是恼他的。但他没有计较过我的失礼之过,我也收下了他的赔罪之礼,是一早便原谅了他的无心之失。他与你爱护之深,因而关心之切,我理解,也很羡慕。”

    她的话是事实。

    修真一行道阻且艰,不仅依靠天命天分,更要靠地利人和。除去特意假装,得道越早,容貌便越年轻。看闻已的容貌,想来星机阁必定是对他多有呵护,毕竟是千年难遇天生无情道的聪颖弟子,事事当然都要为其考虑周全。

    “所以这件事便过去罢,你的一身修为也极珍贵,望你之后仙路迢迢多加珍惜,不要再随便说出报与他人的话了,若被你师尊听去只怕是要徒增伤心。”

    沈六脊背挺直,开口道:“日后有缘,我自当礼数周全再拜山门,以顾星机阁之明礼,以全合欢宗之门风。”

    闻已愣怔着,半晌回过神来。神色认真地端详过面前的人后,端端正正行了大礼,久久没有起身。

    她受下了这一礼,略微思索,开口道:“大自在殿的顾长老,舍去一身功德救下我们二人,这才是大恩。我愿与你一同前去,认真拜谢顾长老。”

    星机阁擅画符咒,不过一个传送阵的事儿,便到了大自在殿山门之下。阵法直接传在人脸上未免太无礼——就如同沈六上次一般——因而两人选择沿着山路走上去。

    “你为何笃定大自在殿会救你性命,就那样一步一步那样拼命地攀了上去?”两人也不拘束,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闻已颔首微笑,面上浮上些许绯红:“我擅长卜卦,那日出事之后,我拼着灵气卜了一卦。若上山,乃大吉。”

    沈六点了点头,“我听闻玄机阁以符咒通灵,最擅问卜卦算。我久居宗门虽未曾接触过,却很是向往,若有一日,倒想亲自去求问一番。”

    闻已挠了挠头,忽然站住了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