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木呆呆地爬起来,揉了揉摔疼的膝盖,随手掐了个清洁诀扫去一身尘土。她并没羞恼,几十年来,更不堪的待遇她也默然承受过,只是她还在脑内反复回味顾蔚那朝她的摊开的手掌,既悲切哀的眼神。

    是什么意思呢。

    她参不透。

    她下山时却瞧着个趴伏在山道上的无名修士,身躯正异常地起伏着,满身尘灰,一动不动。她神识探过去,发觉这人竟是个金丹修士,不过中了情毒,此时已是强弩之末。

    身后一路尘血斑驳,绵延直至山下,想来这人定是一路全凭着意志爬上了山路,直至昏死之前,还在想强撑到大自在殿之上,请求满座佛修渡他此劫。

    这人是想拼着一路爬上大自在殿,让那些视□□为虎狼的佛修直接将他超度了吗。她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却又觉得此时不是该笑的光景。她在宗门之中修过这堂课,这情毒听上去简简单单,实际上却极为蛮横恶毒,如果不及时与人交欢解除,便会直接化去那人一身修为,若是体弱受不住化丹之痛,爆体而亡者亦有之。

    只是鲜少有人知晓,若是以合欢宗功法解之,不仅可以温养金丹,更有固本培元之效。

    她张开手布下结界,叹了口气。

    这世间的傻子千千万,偏偏教他运气好。这大自在殿佛修满口都是普度众生,可这么活生生的人正满身是血地伏在朝圣之路上,他们却瞧不到。也罢,既然她碰到了,那便她顺手来度吧。

    她蹲下身,不顾满地血污,将那人翻扶过来。

    风吹林动,馈之有声。

    她只觉得满身骨头都像是快被碾碎了,摇晃起身刚刚敛好衣裙,还未站稳,忽地一道天雷从天而落,猛然灌在结界之上!

    筑基期的简易结界比起雷劫,连薄纸都不如。她硬挨了金丹渡劫的一道天雷,猛地便是一口血雾喷了出来。若没有这随手的结界缓冲,只怕她登时便要神魂消散。

    她没想到这修士原本便是金丹圆满之境,如今得了灵气滋养,人却昏迷无法压制修为,生生地冲破了境界。

    被天雷劈傻了的人愣愣地立在原地,只觉得满心荒谬。旁人救死扶伤平添功绩,为何换做她竟然平白招致天雷。身后不远便是师尊陨落之处,她为修者却忽然生出天道不公的念头。

    似乎这点微末心思也能被天道窥探得到,那天雷似携着怒意一般愈演愈烈,酝酿着足以让人神魂俱灭的致死一击。她不知是被雷劫麻痹了经脉,还是吓到肝胆俱裂,无法控制手足,此时竟然一动都不能动。这本不属于她的劫难,如今却要在摧枯拉朽之间,顺手将她这类蝼蚁碾作飞灰。

    雷劫陡至!

    她刚想认命地阖上双眼,却忽然看见身旁一片金光乍起。有人一身袈裟殷红,自她面前徐徐降落。

    她耳旁雷声轰隆,却听到有人且怒且痛地惊叫道:“……一身功德!顾蔚!你是不是疯了!”

    那人双手合十而笑:“我为佛子,当度众生。”

    ……

    “虚伪。”

    她恹恹道。

    “芸芸众生多如星子,到头来你一人又度了几个。”她一身红衣烈烈如火,一开口却仿佛要燃尽毕生命数,“单是救我一人,你便竭尽全力了,何来众生。”

    顾蔚低头默念心决,捻着佛珠的手似有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