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后，孙嘉第二次出门。
细雨缠绵悱恻，空气一如既往的湿冷。孙嘉带了围巾，是母亲孙芳死前一直在织的那条红围巾。
这个冬天过去，他即将迎来三十六岁的人生。“本命年要穿红。”母亲靠着暖气管，穿着他常穿的那件枣红色马甲，苍老瘦削的一双手利落地打着毛线。
闭上眼，还能忆起那时絮絮叨叨的话语，绵密的语句有一个中心思想——孙嘉可以好好生活，下一年也是。
他的母亲从不严重的责备过他，只是一个人的时候，以为孙嘉听不到的时候，自己在厕所里无声地痛哭，压抑的呜咽声透过门缝，穿过客厅，落入孙嘉耳中。
孙嘉以为母亲消失在这个世界后，自己也一定会死。
其实不会的，他苟延残喘，拖着曾经骨折过的右腿奋力地一次次从轮椅上尝试站起。
关节痛得要命，大腿小腿，他的腰，都像十八年前跳楼时一样，痛得他眼泪模糊，鼻头酸痒。
他十几年没有站起来过，辅助的肌肉群早已殆尽，骨头也躺朽了，没有支撑站立的条件，他心里又一直觉得，在多年前右腿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因此在轮椅上起起伏伏，也只是调整了不通的坐姿，他的一对大屁股根本没离开过轮椅。
他心里焦急，电梯近在咫尺，按钮也只有半人高，可他坐在轮椅上，伸直了手去够也够不到。
“该死的！”他暗暗骂道，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还是僵持在原地，急得要命又不肯折返回去。要请求前台小姐的帮助，他是死都做不出的。
他泄气般的转动轮椅，用侧面轮子去撞击按钮下的墙面泄愤。
“嗒嗒”的走路时传来。
徒劳无功的孙嘉还在撞着墙面时，一只手从他的头顶伸过，按了下电梯开门按钮。
电梯开门声“隆隆”的细微声响。
“几楼？”
西装革履的男人早已站在身后，他看着孙嘉，一直保持着淡淡的微笑，双眼弯弯，卧蚕明显，瞳仁黑得发亮。
孙嘉循着声抬头，看清对方的面貌，下意识错开对视，瞪着眼没有回答。
他的的头发已经很久很久没修理过，最近也没有洗，软塌塌贴在头皮上。
男人望着孙嘉的头顶，无征兆地伸出手，扶住了轮椅把手，将轮椅推进了电梯中。
孙嘉瞬间抓住了轮椅扶手，一抬起头，男人白皙的手腕就在头顶，刚按下了顶层的按钮。
“葬礼后，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哥哥。”
男人站在他身侧同乘，脸上挂着微笑，尽管孙嘉一丝目光都没有分给他，他的眼睛一直在望向孙嘉。
电梯门缓缓关闭，孙嘉面色不太好，胖得指节看不到纹路的肉手紧攥扶手，冷冷道：“才见两次，别叫那么亲。”
男人食指侧在薄唇上点了点，漆黑的眼眸闪动，问道：“哥想让我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