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为仙舟「罗浮」留下了永远的烙印,在沉浮中凝结出古典与科技结合的独特气质。头顶的玉界门是进出仙舟的唯一通道,在仙舟漫长的历史文化中,门成为了建筑中必不可少的中心设计,除了少数像纪念碑之类的建筑外,凡是具有实用空间的建筑,无论普通住宅,寺庙,还是规模宏大的司殿,它们都应该有自己的门。

    玉界门悬在高空,立于星槎海之上。是罗浮的第一道,也是最重要的防线,玉门之外便是寰宇星辰,不同种族纷至而来,星舟巡疆不停。每年几个大节,仙舟都特别热闹,化外商人涌入仙舟都想着大捞几笔。

    白珩前脚回来后脚就赶上了月节,天舶司为了缓解仙舟的交通商贸压力,开了许多新业务忙的不亦乐乎,街上跑来跑去催单的狐人多了不少。景元就等着白珩回来给他讲故事,结果云骑军接了月节的警戒任务,常常要到日暮换班,和白珩彻底错开。一周轮换,他终于凑到时间蹓跶进天舶司,却在中途被人因公务繁忙之地闲人免进之由请了出去。

    若不是因为云骑的服饰还没脱下,可能连最后这点客气都不会给他留。景元看着面色疲惫铁青的天舶司工作人员,讪笑两下原路离开。

    不是天舶司不近人情,特殊时期有特殊的方针。天舶司最近忙的鸡飞狗跳,景元找了个角落收好衣服变成狸奴跳上了天舶司围墙的瓦片,墙下是疯长的白蓼花,米白米白的一大片,花圃外是来往不停的脚步,还有不知从来过来的化外民,上嘴皮碰下嘴皮磕磕巴巴擦出古怪的仙舟语。他钻进去一路畅通无阻的找到了白珩,扒着窗柩跳进处所震了一地的小蓼花。

    白珩枕着手臂趴在桌上睡的口水直流,松散的麻花辫里随手插着好几根墨笔。景元在边上看了一会儿,只觉得白珩长久未见似乎哪里不太一样,他凑过去用头轻蹭狐女眼角新长的细纹,帮着扒了一下她腿上快掉下去的毛毯,脚步轻快离开了天舶司。

    偶尔有少数仙舟民会在茶余饭后讨论起关于时不时出没在罗浮民居瓦房上疑似猫科的白色长毛动物,毕竟看过狸奴的人少之又少,一时无法断定究竟是什么生物,只是夜间房顶偶尔能传来细微的轻响,报给云骑也没人管,逐渐就扭曲成一些怪异的传说,专门用来哄骗不睡觉的小孩子。

    景元坐在司晨宫房顶反翘的檐角,一个不大不小的尖尖刚好适合他。木樨香起,圆月当空,他冷不丁连打了三五个喷嚏,也不知谁在背后念他坏话,浑身浮毛激灵炸起,根根分明像炸开的婆婆丁。

    丹枫飞上来的时候,景元还没甩完毛。他从后面悄悄用手指按住猫脑袋,软毛四面涌来把他的手指包了进去,直直触到底下软软的皮肉和骨骼。景元下意识反咬了一口,见是他,复尔舔舔伤口。

    “你来之前能不能打声招呼?”景元抱怨,心虚地撇了一眼丹枫手上被他咬开的口子。

    丹枫点头浑然不在意,两手合并由背至头将狸奴理顺的毛发再次翻乱,“啪——”一枚新鲜出炉的梅花印浮在丹枫手背上。一猫一人你来我往,拳脚快打,景元比幼年大了好几圈,再不是用几根手指就能提溜出来,路过一看便知绝非善类,可惜依旧难敌丹枫一尾巴,被龙尾一卷挂在空中,战败。

    狸奴被卷着御风往更高处飞,仙舟建筑的最高处能俯瞰万家灯火,身下建筑是经由能工设计建立的电力传输,以玉板为屏,靛蓝色的数据发出淡淡的光亮。景元趴在光板上,仰头看着顶空的玉界门,离的近了,才发仙玉门界的工造复杂异常,仙舟建筑以群体为特征,这些群体依靠布局上的变化、个体建筑的造型,创造出或宏伟、肃穆或平和、幽寂的不同艺术氛围。在许多化外民眼中,仙舟民似有仙神受灵,常能在艺术创造上展现出惊人的妙思。而科技带来的飞跃,彻底弥补了建筑总体环境上没有制高点这一大弊端。玉门横于星槎海,位于北,舟上生灵拥着玉门众星拱月,使之成为整座星舟巡舰的领航。

    “古书中有言,玉门又称帝阙,仙舟便是受帝命启程,因此这道往来之门,又称玉门。”

    丹枫撑着下巴浮于半空,垂下的长袖晃的景元心痒。他不是第一次过月节,但他的月节和常人不同。五岁回形后镜流就把他扔进了罗浮唯一的学堂,与其说学堂念书的孩子很少,不如说整个罗浮都找不见太多新生。在街头随手碰见的,说不定是持明族某个活了几百年的龙裔。这样的学上起来不出意外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还不如跟着师父习武,或者直接泡在神策府的书阁,一壶茶,一片云,悠哉悠哉偷来半天光阴。直到月节,身边人都忙的脚不沾地,景元难得去学堂发现大门紧锁,敲了半晌,还是路过的糖店老板瞧见了,问他怎么不回家和大人过节,随手塞了包糖给他。

    这包糖后来他和丹枫分了,丹枫拿到两颗,其他三人一人一个。白珩打趣说他偏心,景元想想,私下塞给白珩一条紫色的发带,凑到她耳边悄悄说:这是枫哥陪他在月节集市上挑了好久选的。

    月节,又称持明族的春节,一年中唯一的假期,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他们也要休,所以丹枫直接跑了,飞过司晨宫眼尖发现一颗白花生仰躺在房顶上晒月亮,顺手抓了就钻进了集市。平时还觉得特别宽敞的道路被挤的水泄不通,他两几乎连腿都迈不开,随着人流咕涌完一整条长街。说的准确点,只有丹枫一人倒霉,而小猫顺着龙角好奇的满头乱踩。

    和丹枫搭伙过月节,是偶然中的必然,景元逐渐品出其中好处。未至深秋,夏暑残留,而丹枫身边却一丝热气也无,简直是移动散热器,此一也。逛集市,无需躬亲前行,无拥挤无助之困,此二也。两人可以吃更多,此三也……种种,不胜数,妙哉!

    初见时的尴尬窘迫不知不觉逐年递减,即使景元早就不记得,丹枫也抹了一把汗。

    但今年景元似乎生不起游逛的乐趣,坐在高处乘凉惬意,丹枫口中古今往事更吸引他,听到入迷以至于丹枫将他背上的长毛拧成一搓搓都不知道。

    “什么味儿?好凉……”景元抽抽鼻子,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的薄荷味,拟形态强化了嗅觉功能,导致整个鼻腔都是冰凉的,还带着点苦。

    丹枫手一顿,看着突然用后肢立起站在他腿上的长毛猫,顿了几秒道:“该是下面的刨冰,仙舟如今驶入火系星带,是比往年热。”

    景元跳了下去,趴在玉石沿边往下看,确实是有刨冰摊,好像还混合着芋泥的香味。他还没吃饭,回神策府换了身衣服,和丹枫挤进了集市。天舶司新开发的业务是物流运输,第一次运营为了防止下单服务器瘫痪特意设置了极高的跑腿费,可即便是这样,也无法阻止仙舟人吃螃蟹的心理,来来往往抱着打包箱的天舶司工作人员数不胜数,还有几个一看就是业务不熟,就差和摊位老板一起抱头大哭。

    “以不息为体,以日新为道,白珩姐姐也是走了一步险棋。”景元有感而发,短短几日,从上至下一概条律流程都清晰可见,白珩累成那样果然有缘由。

    “随大流永远是安全又稳妥的做事方式,对于害怕未知的人来说,危险无处不在,对于不惧危险的人而言,机遇无处不在,自然不必拘泥于凡世眼光中的条条框框。”丹枫似有所指,伴着烤鱿鱼的滋滋声听的不太真切。

    “自然!我必当第一只螃蟹,毕竟一蟹不如一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