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头顾辞舟和姜沅低低絮语,后头的马车上坐着的四个丫鬟也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趁着这会儿没事,加上顾家的马车又大又稳当,几乎感受不到多少颠簸,侍画索性拿了姜沅的帕子出来绣。侍书刚开始还兴致勃勃地撩开帘子张望街景,这会儿见满眼都是青山翠麦和农民牧童,看来看去景致都差不大多,渐渐的便也失了兴致,转过头挤到侍画边上替她理绣线了。

    看着侍书侍画都是在干活儿的样子,侍琴侍棋不由得对视一眼——她们若是不做些什么,倒像是显得惫懒了。

    虽说这会儿少夫人也不在这,也没必要非做出一副勤快的样子。但两个人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微妙,唯恐被这两个本就身份略高于她们的大丫鬟更看低了去,干脆也拿出络子开始打。

    打出来的络子自然是给自个儿用的,有时候也会给侍书侍画她们。而像少夫人身边那些小物件儿的络子,那都是侍画侍书两个亲手打的。

    既然是给自己用的,侍琴侍棋也不愿多麻烦,打的就是最简单平常的花样。她们做惯了这些,手指一勾一动间,渐渐就变成了下意识的动作,脑袋也逐渐放空了。

    侍琴不由自主地回想起这两日守在屋子外头听到的少夫人和公子的笑闹声。

    虽然侍书侍画两个人把少夫人守得严严实实的,不肯让别人把她们的权分去一丝一毫,可像是打水煮茶,端盆提箱,门口守着这样不容易近少夫人身的活儿还是会交给她们去做的。

    侍琴便也得以在这两日把少夫人和公子的玩笑听了个清清楚楚。

    她看着手中穿插成结的丝线,干干净净的眼睛里忽然浮现出一点迷惘来。

    公子日后……也有可能会这般对侍棋,或者、或者对她吗?

    她是知道她们的身份的。哪怕没人和她们说,那些春宫图册与后宅阴私的教导也足够让她们心下清楚了。更何况,从她们被挑选出来的那天起,姜夫人就把这件事情明明白白地告诉了她们。

    不论她们心里愿不愿意成为府里某位娘子未来夫婿的妾室,愿不愿意用自己的身子在来日为这位娘子固宠,她们都只能恭恭敬敬地拜下身去,口中温温顺顺地道:“奴婢知道了。”

    愿意又如何?不愿意又如何?卖身契便是她们最大的死穴。

    况且,能凭借着姿色得到这样一个身份,于她们而言已经很不错了。

    是做娘子身边的大丫鬟,锦衣玉食的供着,小丫鬟伺候着,吃穿住行比外头某些小富人家的姑娘还精致贵重些,然后在某一日可能被送上未来姑爷的床榻,之后照旧过着富贵平常的生活,再帮娘子固固宠,斗斗小人,还是去从一个粗使丫头或者二三等的小丫鬟做起,伺候着大丫鬟,忍着她们的脾气和打骂呵斥,偷偷攒下一点金银做嫁妆,等某一日府里到了年纪的人多了,再由主子统一随意指着和哪个不知名的小厮配了对儿,两口子一起一边做活一边攒钱,生儿育女过日子?

    侍琴不知道别的人会怎么想,但她身边的姑娘都是愿意选择前者的。在她被选上之后,原本同住一屋的姐姐妹妹不知多少艳羡。她们摸着她光滑的脸蛋,眼里盛满了羡慕的光:“可好,可好,我就说你长得漂亮,必定和我们不一样的。唉,要是我也长得这么漂亮就好了。”

    侍琴也是这么想的。她当时便以为,她的运气已经很好很好了,好到不能再好。

    可现在她才发现,原来……还是可以再好一点的。

    想到公子那般绝世的品貌姿容,侍琴隐秘地微笑起来,略略歪过头,用洁白的贝齿咬断了一截丝线。

    一旁的侍棋不轻不重地拍了她一下:“笑什么呢!”

    侍琴摇头:“没、没什么。”

    外头又传来一声悠长的牛叫,微风把车帘子吹得微微荡了起来,也吹远了少女的绮思。侍琴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侍书侍画两个已经开始咬耳朵了。

    虽然马车拢共也就那么大点儿地方,她们声音就是压得再小,她和侍棋还是能听得清清楚楚的。

    侍画在说,少夫人倒是很是适应这北边的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