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妫知道他想要自己用什么来赔。

    勉强算赔得对等,可她不愿意,只浅浅笑道:“连我最珍贵的这条命,都早已是王上的,还能拿什么来赔。也许只有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给您,才算赔得起。”

    歧王:“……”语塞。

    燕妫:“王上,是您自己说的,我曾背弃旧主所以担不起‘忠’这一字。我只是一个与您利益一致的臣属,没有‘忠’,所以我的心依旧归自己保管。而它,是我唯一剩下的东西。”

    所以不会轻易再给出去,他听懂了。

    燕妫目中惋惜,捏着手里那块似红玉的东西:“这颗核桃坏了,如果王上硬要说臣妾得为此负责,那臣妾就认了。赔是赔不起的,不如答应王上一件事吧,一件王上想要臣妾做,臣妾却不想做的事。当然,除了要臣妾交出唯一归自己保管的东西,和那三条约定。”

    除了她的心。

    除了侍寝、生养、死同葬。

    能说出这样的话,说明他的心意,她是感受到了的。可现在她对此做出的回应,却依然是拒绝。“情”这一字最难把控,这是他自己曾说过的话,不知何时而起,不知何时能终,更不知如何取舍才最合适。

    “是孤为难你了,当孤没说过。”闻人弈沉着眸光,嗓音平平将情绪藏起。他伸手来取回核桃,她却把核桃拽得死死。两只手握在一起,就这么僵持着,她不撒手,他也不松手。

    良久,燕妫目光坚毅:“我不想欠谁的。”

    她背了一身的债,命债、情债……这辈子都还不清,无力再应付新的。歧王对她的好是真的好,无关乎利益,无关乎收买,只是因为她这个人,她还没有迟钝到察觉不出。

    可她,依然放不下她的阁主。虽不是刻骨铭心的爱意,可当那个男人用命去换她的生,这埋藏于心的情愫便成了一种坚守。

    听得这一句,闻人弈默然放开手,索性随她喜欢。燕妫找出个匣子,将那核桃小心装入,又取下身上的钥匙,将这小匣子锁进抽屉。那抽屉中放的是半枚扳指和剑穗,现今又多了一个核桃,都是她视作珍宝之物。

    闻人弈看在眼里,稍感宽慰,躺下闭眼便睡再无心情开口。

    一夜无话。

    此后数日相处平淡,皆未再提那核桃。时已入秋,天气逐渐转凉,歧王常嘱她添衣,她亦时为他烹些暖身温补的茶,彼此倒也是把对方放在心上的。待到九月初,一日歧王在瑰燕宫品茶,忽提起去大慈悲寺的事。

    因往年先王后都会挑秋高气爽的日子,率领府中女眷与贵女们一同往大慈悲寺进香,以祈佑上苍庇护。去的次数多了便成了每年既定的要紧事,停了这好几年,今年眼瞧着都要入深秋了宫里还没动静,大慈悲寺的住持忍不住托人去向三司使崔玦打听。若是新王后不去,今年又遇上限制佛寺的新政,大慈悲的香火锐减倒是其次,往后这座寺庙是否保得住成了住持的心病。

    新政虽禁止新建佛寺,鼓励僧尼还俗,但大慈悲寺已是歧国名寺,百姓大多信奉,故不便限得太死。且既然上香祈愿是先王后习惯做的,燕妫学一学以示敬重也无妨。只不过,她去这趟不宜大张旗鼓,琢磨之后便只定宫妃前往祈福,也就是只有她自己和褚鹰儿。

    褚鹰儿自与家中闹翻,那跋扈性子稍稍有所收敛,或许也是担任了官职的缘故,性子愈发沉稳。出宫那日,她穿着一身甲胄去,既是宫妃又是禁军左骁卫,见了燕妫,行礼的样子再找不见哪里不端正。

    到了大慈悲寺,进香听禅后入禅房礼佛,礼佛之期定了三日。按照惯例,燕妫以王后之名向大慈悲寺捐了些香火钱。那褚鹰儿则囊中羞涩,索性一毛不拔,待得回了禅房,才听说王后帮她也捐了一些。因此前与家中闹翻,褚鹰儿清楚自己应广结善缘才能开拓官路,虽感觉伤脸,但还是特意求见王后为此道谢。

    燕妫攒下的私银不多,帮褚鹰儿捐了后就快见底。就算帮着捐了钱,也未必能收买褚鹰儿,可这一步是她必须做的,毕竟人心是个复杂的东西。

    褚鹰儿特地来致谢,言辞颇恳挚:“虽说娘娘有自己的侍卫禁军,但毕竟身在宫外,危险难料。这几日礼佛,我会一直守在娘娘院外。”

    燕妫浅笑答她:“褚将军不必挂怀。”

    这声“将军”听得褚鹰儿舒服,当下心头一股快意,应道:“我是痛快人,做痛快事,从前心眼了些惹人厌的话,做了些讨人嫌的事,在此向娘娘致歉。好在醒悟应不算晚,这大慈悲寺我会尽心竭力为娘娘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