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这天的晚上,宫里办了家宴。但褚鹰儿滞留天机军中不肯回来,宫中也无嫔妃,家宴不像个样子,于是另设小桌,让宫中女官等叫得上名字的共饮同乐。艰难的一年终于熬过去,尽管身累心累,但一切都还算顺利,这晚的宴席上,夫妻二人高兴之下难免多喝了几杯。

    今晚两人一起守岁,给近侍等都赏了银瓜子,瑰燕宫上下喜气洋洋。燕妫特地赏了落鸢一袋金瓜子,他收倒是收下了,等燕妫离开,他转身就分给了结香瑞香与林姑姑。几人欢喜收下,抢着要帮他缝补棉被。

    他宛如一个苦行僧,没有需要用钱的地方,要这金瓜子做什么。欢喜热闹都不属于他,他藏在阴影里,看着她对歧王的笑从当初的笑不及眼,到今日的发自内心,他就已经很高兴了。

    他的余生,只能与面具为伴,但总需要一个人去陪她终老。歧王很好,愿来年的除夕她可以笑得更深。

    这夜过了子时,瑰燕宫的热闹才渐渐消退。

    隔天初一,是最便宜偷懒的一天,两人醒来时已近晌午。劳累月余终于得一日闲适,燕妫和歧王早已肚子饿得作响,却双双懒懒的不想动身,也不想说话。

    并躺在床上,燕妫忽然盯着头顶床帐笑出很轻的一声。

    男人侧卧在她身边,像是玩不腻她的头发,总爱绕在手指上把玩:“呆笑什么?”

    “在笑……若要是这后宫里有几个嫔妃,这会儿就算是不想起也得起了。晨昏定省最是麻烦,我与褚鹰儿干脆谁也不见谁,乐得各自清静。”

    闻人弈很是赞同:“嗯,孤也可少了耳边叽叽喳喳的吵闹。”

    “但今年是不是也该进新人了?”燕妫长吁一口气,忍不住旧事重提,“臣妾已经准备好应付那些莺莺燕燕……最好再有个小世子降生,也好堵一堵前朝那些人的嘴。”

    哪料到大过年的她哪壶不开提哪壶,闻人弈先是一愣,鼻子里轻轻哼出声:“少给孤找麻烦。”

    燕妫就知道他不会同意,她自己也不想自找麻烦,但事关社稷安稳她却不能不提:“要是嫌吵,就选一两个性子安静,家世普通的嘛。”

    “啧——”他的眉心拱起山丘,丢开她的头发,很是不屑,“懒得应付。”

    “还懒得应付,再忙也不能耽误了子嗣。在京城时先帝偏宠王上,皇子没有的王上也得有,美人定是没少送,王上不也应付了。如今有臣妾帮着管束,嘁,倒觉得麻烦了。”

    “呵呵……”他干笑起来,“差点儿没被先帝捧杀了。他老人家费尽心思要将本王养成个废人,美人还真是没少送,可惜孤让他失望了,一个都没碰过。”

    一个都没碰过?燕妫不信。

    “色令智昏。”他坐起来,回忆起难捱的蛰伏岁月,眼底露出冷笑,“自古以来,少有英雄过得了美人关,孤自问不是圣人,万不敢开这个口子。玩物丧志,玩女人,呵,兴许就得丧命。孤玩马球,推牌九,醉心书画,喜听丝竹,唯独不近女色,京中王孙贵族偷偷笑话孤怕不是个断袖,如今想来真是好笑。”

    倒也是,色字头上一把刀,若有哪个女人吹吹枕边风,歧王骨头一酥还谈何归歧。燕妫了然,上下打量打量他……所以,这个男人根本没有碰过女人。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对她生出一些特殊的亲近,毕竟同床共枕了半年有余。

    那就更得选秀。待他接触过别的女人,兴许就把那心思放下了。

    闻人弈瞥见她那若有所思的模样,便知她心里又在打什么主意,没好气地睇她一眼:“你别琢磨了,孤无论如何不会同意。崔玦那里拟定的国库预出账里,压根儿就没选秀这一项。今年国库但凡有点进账,只会用在农桑与军备上,后宫的支出还望王后再削减一部分。”

    还要再削减的话,别说选秀,就是宫宴的菜都得少两盘。燕妫也不好强求:“……那明年。”

    “明年你也别想。”他越发生了气,“就明跟你说了,孤打拼下的一切将来都传给嫡子,生几个庶子出来搅合么。”

    什么嫡子不嫡子的,怎么就扯到她身上了?燕妫只觉得血气上涌,冲得她头疼:“……那王上得择日废后,另娶贤德了。”

    闻人弈下了床去,回头看她的眼神算不上和气:“大年初一的,说这话你也不嫌晦气。”一面抱怨,一面躬身把她的鞋摆正,“起来用膳了,孤饿得眼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