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边战火延烧，一连好几天的早朝大臣都在议论此事，无奈阎显置之不理，到现在都没有定论，百官都愁眉不展。朝上劝说无用，下了朝又一起商议，一致推举沈法去鹤林宫劝诫。他资历老，为国立下多次大功，阎显一向敬重他，都觉由他出面保管万无一失。
殿外，沈法再次被拒之门外，这两天他已经来了七次，每次都以君上身体不适婉拒。阎显在案前端坐，随意翻看着奏折，桌上汤碗上的水雾渐渐消散，只有香炉上的烟还在冉冉上升。裴殊烨的目光无处安放，心中顾及沈法，但又不敢打扰，只能盯着那股歪歪扭扭变幻莫测的烟发呆。
一个月以前，阎显下诏召他回上野，他接到诏书不禁感激涕零。流放的这些日子他想通许多事，父亲死后自己还能当着受人敬仰的朝廷重臣，享受着富庶舒适的贵族生活，不过是阎显念及旧情施舍给他的。阎显说这是论功行赏，但他心里很清楚那场战争自己并未帮到什么忙，他不过是给自己寻了个能毫无愧疚接受这一切的理由。可他呢，居然信以为真了。
他应该早点明白的，居功至伟的齐家两位将军最后是什么下场，他凭什么得到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他傻得死心塌地罢了，阎显要的是一个不用他开口就会一腔热血为他效忠的太尉，一个表面光鲜亮丽，实则是个被蒙在鼓里的傀儡，阎显是想彻底控制军机所以才会费尽周折力推自己坐上高位的。
过去一切虚幻一场，再回去，一定不要再重蹈覆辙。看着有些失态的他，来人不免非议，说他贪图富贵也好，说他没有风骨也罢，没吃过亏的傻子才会在意那些。
阎显把裴府留给了他，回京后，他依然是裴府的主人。只是偌大个宅子，如今只剩下他一个人。满院萧瑟，荆棘满目，衰草漫漫，干涸的荷花池，败落的花园，半塌不倒的亭子，一副衰败之相，一切如同昨日的遭遇般真实。
阎显搁笔，裴殊烨方才回神，轻咳一声，道：“沈大人来了多次，君上一味不见不太合适吧。”
“怎么不合适？”阎显道。
“万一沈大人有要事相告，君上岂不是误事。”
“他能有什么要事，无非想要寡人速速出兵。”
裴殊烨回来以后，就伴在阎显左右，一如从前一般，好像他们之间没有过芥蒂，那些事从来没发生过一样。但裴殊烨必须要清醒，伴君如伴虎从来不是一句戏言，便小心问道：“君上不想出兵？”
阎显手一顿，看着他。裴殊烨以为越矩，怕阎显忌惮，不敢再多言，立刻低下了头。
“殊烨不必如此紧张，有话但说无妨。”阎显笑道。
一听让他但说无妨才放了心，直言道：“南面局势不容乐观，君上若放任不管，只怕他们一朝势大，不好剿灭。”
阎显点点头，道：“说得有理，只是不知谁能担此大任，不是不想出征，手下无大将，怎能贸然行事。”阎显说话间，有意无意的暗中观察他。他要看看眼前这个人还是不是那个忠心的裴殊烨，能不能让他放心地把上野交给他，除了自己，他是统帅上野军队的不二人选。有他坐镇看守家门，阎显就可后顾无忧了。
“越竞国力强盛，上野人才济济，君上怎说无大将？依鄙臣之见，柏晋将军和姜臣将军就是最佳人选。”见阎显不做声，裴殊烨行礼道：“若君上不嫌弃，鄙臣愿随两位将军一起出征。”
阎显嘴角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还是那样单纯，流放这几年，看来是一点玄机也没参悟到，不过这也正是他的可靠之处，道：“既如此，待寡人与朝臣们商议之后再做定夺。”他不过佯装一筹莫展，他就打起了准备为国捐躯的主意，只等今晚述虑消息一确认，就可放开手计划出兵的事了，岸关大营的军队也操练得差不多了。
深夜，阎显仍在大殿翻阅奏折，忽然一阵微风吹过，带着案上的灯芯跟着晃动了一番，述虑走进行礼，“君上。”
“查到了吗？”
“禀君上，如君上所料，敌军的将领果然是齐石槐齐弘恭两位将军，他们在南边所向披靡，望君上早做应对。”
阎显轻笑道：“维和那些乱臣贼子不过土鸡瓦犬之辈，若无他们相助，可轻易灭之。也罢，那些城池就当是寡人送他们的见面礼了。”
“可是……这见面礼……未免太过贵重……”阎显大方，述虑可舍不得，心中疑惑，问道：“微臣不明白，君上为何不一开始就兴兵讨伐……”
“想跟他们做个了断。”不先输掉几个城池，敌人怎会全力以赴，不倾巢而出，他怎能将他们削株掘根？
他还从未在战场上跟齐家两位公子兵戎相见，光想一想都觉得兴奋，终于要再相见了！
萧糜华和齐妘卿已经走了好几天，依然不见宫权回来，齐妘斋心中焦急，每日在碧云楼上翘首以盼，这里是栖栾宫的最高出，视野极广，不但可以看见上野城的城楼，竟然连岸关大营都能看见，经过几天的观察，她发现一些异常。那里每日萤火通明，耀如白昼，驻守的士兵也每日剧增，而且不分白昼地操练，战士们震耳欲聋的操戈之声喊杀之声，甚至可以搭乘寒风到达她的耳边。看来阎显是准备出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