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生日礼物送什么，江焕思考了很久。长这么大他鲜少给人送礼，当然，也很少收到礼物。
又一次送完货回来时，江焕一边吃着赵虎给他留的炒饭，一边提起了这件事，指望着对方多少能给自己提供点灵感。
可惜赵虎这个有了媳妇忘了娘的家伙，一心就想着送些什么讨好他对象，提的建议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沈婷倒是说了几个还算中规中矩的，然而江焕突然意识到，自己对母亲实在是知之甚少。他不知道母亲的肤质、衣服的尺码、首饰的喜好，在沈婷的一连串问题中，他只能窘迫地一遍遍重复着“不知道”。
两位都被否认得有些泄气，江焕终究还是得靠自己。他挖空了心思，最后总算有了答案，面对两位期待的目光，他犹豫着开口道：“要不……送花吧。”
“阿焕，不是我说你，这也太俗了吧。”沈婷没忍住开了口，“你是不是以为女人都喜欢花？这种东西又贵又不实用，买回家没几天就死了，小虎追我时送过两次，被我好一阵嫌弃。”
江焕不知道女人是不是都喜欢花，但他知道母亲一定是喜欢的。
从记事起，他就记得母亲总是数落父亲，说他不够浪漫，结婚过后就没再送过她花，还把结婚纪念日忘得一干二净。
对于母亲的话，父亲从未放在心上过，这番数落终究成了耳旁风。最终，母亲也放弃了从他那里收到花，干脆自己送给自己。
她会买清丽的百合，娇嫩的玫瑰，热烈的向日葵，她会把它们悉心插进花瓶里，细细修剪，每天蹲在一旁观赏，看着它们逐渐枯萎。
父亲对于这些东西兴趣缺缺，他有着轻微的洁癖，嫌弃这些有生命的东西。尤其是夏天，蔫了的花瓣会泛出一种腐烂的气息，他总是嫌弃地捏着鼻子，要求母亲快点把它们丢掉。
母亲的性子一向是不急不慢的，这时候更是慢悠到有些拖沓。她会蹲在花瓶边，一支一支地取出，细细端详着已经变色的花瓣，许久之后才依依不舍地丢进垃圾桶。
江焕从前不太明白母亲的凝视，后来他想，母亲可能是在之中看到了她自己。
八岁那年的母亲节，江焕用平日攒下的零花钱，在学校门口的小卖部买了一盒永生花。
十五元对于彼时的他来说，算是一笔巨款了。但是想到从此以后，母亲不必对着枯萎的花朵发呆，再多的钱也值了。
对于江焕送来的礼物，哪怕只是一副拙劣的简笔画，母亲也是尤为珍视的。
唯独那回，母亲望着盒子里灿烂不朽的花朵，微微皱了皱眉。
“小焕，你的心意妈妈领了，只是妈妈更喜欢真花，你从路边给我摘一朵，也是好的。”
江焕以为母亲不懂这种新事物，振振有词地解释着，说那就是真花，只不过采用了一系列工序，让它保持在最新鲜的模样，永远不会凋零。
母亲望着他激动的模样，轻轻摇了摇头：“不是的，它是假花。是真花，就一定会枯萎。”
直到现在，江焕也不太明白，母亲为什么要和八岁的自己争辩这个。
不过那天，他气鼓鼓地把永生花拿回了房间。本想直接丢掉，可想到母亲说过的话，他决定把花取出来，用自己的手让它凋谢。
玻璃碎裂在地板之上，江焕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取出那朵鲜红的玫瑰。上手的那一刻，他才知道那确实是朵假花，无纺布做的。
只是它做得如此逼真，不上手摸，谁也分不出真假。然而在母亲眼中，一切就变得清晰明了了，当它凋零的那一刻，它才是一朵真花。
从此以后，江焕没再去过那家坑蒙拐骗的小卖部，也没再给母亲送过花。